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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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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搖搖晃晃地進了芙彌大門。

因為迷路而被迫在馬車上多呆了數日的人類男人跌跌撞撞地撲下了車,?終於踏在平整的路面上、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感覺整個人宛若獲得了新生。

好不容易緩了過來,他索性直接坐在路邊,?憤怒地將駕車的機械傀儡拆卸成零件。

就在這時,他聽見幾只路過的妖精低聲交談。

“唉,?我也好想和女王一起去西洛蘭過節。”

“聽說那是美食節呢,?一定會有很多好吃的東西。”

與世隔絕了七天的人類男人緩緩停下動作:“……?!”

缺鵬將木梯架在墻邊,?機械腿靈活地蹬了上去,將小小的彩色旗幟掛在屋檐一角。

聽說了西洛蘭的慶典後,?他的好友奇利亞特意帶著家人來旅行,?此時正窩在他那間新購置的房屋裏,為著門邊要放些什麽食物而爭吵。

滿大街彩旗飄揚,孩童們奔跑嬉鬧,?美食的香氣順著長街飄進家家戶戶。他站在木梯上,?俯視這條剛熟悉起來不久的街道,?一時間竟感覺先前在那間狹窄小屋的日子恍然如夢。

他依舊是原來的自己,那些精靈的治愈藥劑也無法醫治他的斷腿——當然,?他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並沒有抱什麽期望。

但是,雖然他未曾改變,?但他身邊的一些東西,?好像悄無聲息地變化了。

木梯下又叮鈴哐當一陣響,缺鵬低頭看去,就見奇利亞搬著個木桌,罵罵咧咧地出來了。撞上他詢問的眼神,這位騎士將桌子重重往地上一放,沒好氣道:“好啊,?你倒是躲到這兒來享受清凈了。”

缺鵬做出了一個愧疚的表情。

這是西洛蘭唯一的慶典,女王故鄉小鎮的居民們也來到了這座城市,要與所有人一同慶祝。家家戶戶都將在門邊的桌子上擺好美食,路過的所有人都能夠隨意取用。

——這是在紀念西洛蘭女王最初時的慷慨,經歷過第一屆美食節的居民們如此告訴旁人。

為了避免過度的浪費,每家只需要準備一桌的食物。這導致了某些擁有選擇困難癥的居民頭疼不已,也導致了缺鵬正在目睹的這場爭執。

“一定要做一盤烤全豬!瞧瞧吧,這頭豬多麽健壯啊,你們絕不會想到它被烤熟後會有多麽皮脆肉嫩。我跟你打賭,它將會是這場盛宴的主角,路過的每個人都將對它讚不絕口——只要你肯讓它有這個榮幸的機會。”

奇利亞家那位熱情好客的夫人沖了出來,她擁有獸人的基因,毫不費勁地扛著頭哼哼直叫的小豬,向在場的所有人推薦她的拿手好菜。奇利亞的頭都大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家夫人那一路扛著的布袋裏頭竟然裝著一頭豬,不然,他一定會偷偷用劍在那袋子上戳出一個大洞。

“我們是來參加美食節的,親愛的瑪達利莎。”他無奈地扶額,“與其在廚房裏呆上一天,你為什麽不和我們一起去享受這美妙的節日,嘗一嘗西洛蘭那聞名的美食呢?而且,你看,缺鵬他們早已準備好了食物。”

一直在旁觀的貝蒂連連點頭,她身後那些不敢吱聲的機械系學生們也連忙上來七嘴八舌地勸導。

缺鵬在北羅曼待的日子不久,卻已經有了熟悉的朋友。他的機械技巧高超,被貝蒂邀請去西洛蘭學院講了幾回課,認識了不少機械系的學生們。這回美食節,在一不小心炸了好幾個爐子之後,這些新認識的夥伴們就自告奮勇來幫他的忙,一起搗鼓出了一桌美食。

見瑪達利莎臉上逐漸出現猶豫的神色,缺鵬輕咳了一聲,終於出面道:“夫人,讓您為它放棄這難得的節日實在是太過遺憾,但我同樣不願拒絕您的美意。這頭小豬確實如您所說的一樣健壯漂亮,不如,就讓它留在這裏,由我飼養,以後還可以讓它為我看門。”

瑪達利莎眼睛一亮,捂嘴道:“哎呀,這可真是一位聰慧的先生。您說得太對了,大陸上飼養獵犬的雇傭兵、飼養小貓的皇室不是多著去嘛,這只小豬這麽好看,拿去吃掉確實有點虧了。”

她肩膀上的豬仍在哼哼唧唧,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逃過了悲慘的命運。奇利亞聽著他們的對話,目光落在那只目光呆滯的肥豬上,露出了難以言述的表情。

這邊的爭執剛落下了序幕,與他們相隔不遠的街道上,美食的香氣已經順著風飄出了老遠。

來到西洛蘭的游客們被這四溢撲鼻的香氣勾得團團轉,四面八方皆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各色佳肴。左邊是西洛蘭的招牌炸雞漢堡,右邊某個大廚也掏出了祖傳手藝,手中菜刀寒光陣陣,把普普通通的青菜蘿蔔切得跟雕刻而成的藝術品一樣,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而再往前走不遠、向左拐一個彎,那兒便是北羅曼的商業街。今天的店鋪都關了門,西洛蘭小鎮來的廚娘在那兒擺出了香噴噴的全肉盛宴,那香氣引得隔壁街的人都一路跟了過來。另外一側還有一幫年輕的少年少女,圍著燒烤爐子熱熱鬧鬧地烤串。

這是屬於西洛蘭的節日,準備這一切的居民們也沒忘記那些前往菲茨裏鎮歷練的學生們,送去一封信,將他們全都叫回來了。

令大家頗感意外的是,這幫學生們當初雙手空空地離開,回來的時候,竟然帶回了大包小包的東西——那些都是菲茨裏鎮的居民們送上的心意,從吃喝到穿用皆有,其中還有一些居民秘制的調料,剛好可以在美食節上派上用場。

炊煙細細飄散,原本空無一人的燒烤爐前逐漸聚起了不少好奇的路人。

“這是什麽?”

“為什麽要把肉串成這樣,這該怎麽吃啊?”

這種美食尚未從西洛蘭小鎮中流傳出來,就算是同為西洛蘭子民的北羅曼人,也沒有吃過這種食物。

在諸多不解的註視下,西倫淡定地將準備好的材料切好,耐心地用細細的竹簽串起來。一旁的伊蒙將那些準備好的烤串接過,放置在烤爐之上,刷上一層金黃的油脂,動作有條不紊。

搬了個小板凳過來看著火的安萊瞅著伊蒙往那些烤串上灑下鹽與孜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胡椒,再加點兒胡椒——嘶,我喜歡這個口味。”

“還有花椒粉!”另外一個從菲茨裏歸來的少女興沖沖道:“那位鎮長先生把這一小袋花椒粉交給我們的時候可是一臉肉疼呢,那一定是很好吃的調料。”

烤串的顏色漸深,香味愈加濃郁。原本面露質疑的路人們逐漸失去了聲音,喉嚨紛紛一動,感覺有什麽從嘴角流了出來。

……這是什麽東西,為什麽聞起來這麽香!

西倫在一邊切了些面包片與素菜,依次串好,又將滋滋冒油的烤串給裝了盤。他把盤子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剛剛轉過身,想要繼續切菜,就聽見一聲怒吼驟然在耳邊炸響。

“——可惡的臭小子,你這是什麽意思,我的手指頭都已經碰到那根竹簽了!”

“嘿嘿,尤瑟長老,要不您一半我一半?”

西洛蘭小鎮這些早已嘗過燒烤味道的鎮民們可不會像那些路人一樣猶豫不決,第一盤烤串剛剛出爐,就飛快地撲了上來,個個就跟餓死鬼投胎似的。西倫一楞,下意識扭過頭,就看見那盤子上頭滿滿當當的烤串已經奇跡般地全部消失不見了。

西倫:“……”

他的目光在空空如也的盤子上凝固了片刻,擡頭看向那些終於不再猶豫,眼放精光、虎視眈眈的一批群眾,意識到了幾分不妙。

而人群之中,最先伸手去拿一個烤串的旅人將竹簽舉到唇側,咬下一個香嫩肉塊,眼眸微微瞇起,詫異的光在瞳仁中流轉。

他擁有著一頭銀色長發,五官漂亮端正,姿態淡然,在這黑壓壓的一片人中格外突出顯眼。與其他人不同,頭一次嘗到這樣的美食,在他的表情卻沒有太大變化。

身邊一起來的同伴早已盯著他手中的烤串許久,忍不住好奇問道:“味道怎麽樣?”

聽到這話,銀發男人不動聲色地側了個身,將手中的烤串挪得離同伴更遠了些,平靜道:“怎麽樣?呵,平平無奇,僅是能入口而已。”

同伴:“……真的嗎,城主先生?”

“當然。”

“但是,我剛才註意到,您腳腕上的肌膚已經不受控制地變成鱗片了。”

“……哦?你看錯了。”

離這兒不遠的街道上,女王的快餐店門前人滿為患。

西洛蘭的名聲已經在大陸上傳開,這次美食節,外來的旅客達到了西洛蘭人未曾想過的數量。而看著這滿大街隨處可見的美食,部分旅客實在無法抉擇該先品嘗哪一道,索性詢問當地居民,來到了這家口碑絕佳的快餐店。

女王雖然還沒有回來,卻早已讓信使寄回了信。在美食節當天,女王名下店鋪中的食物一律免費。

這家快餐店平時本就火爆,如今城內人數大幅度增加,又不用花錢,熱鬧程度可想而知。

想要進店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即便有城內的護衛來回走動,門前的秩序也不像從前那般穩定。沒過多久,就有一個小少年被擠出了隊伍,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餵!”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看見那個將他擠出隊伍的大肚子已經心安理得地站在了他的位置上,氣得跳了起來:“你這家夥也太無恥了吧!”

“小家夥,你在說什麽呢?”那大肚子扭過頭來,食指朝他身上點了點,聲音中暗含威脅:“註意點兒啊,我可是來自徳悉城的大富商,要是惹著我了——”

話音未落,富商的聲音一卡,領子被人揪住,硬生生給人提溜了起來。

“什麽德悉城,我聽都沒聽過。”另外一只手拿著草莓味甜筒的雇傭兵將大肚子丟出了隊伍,沖著那小男孩一招手。還未等富商跳腳,手指順勢往他身上一點:“我可是半龍,你註意點兒啊,要是惹著我了,哼哼……”

不遠處的霍格抱著滿懷的快餐盒子,看著自家兄弟那一副囂張跋扈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

美食節城內人流過多,護衛們看似站在街邊隨意吃著美食,實際上眼睛一直在註意著四周。見到這裏出了點小事,連忙走了過來,把那富商帶走,將人訓得愁眉苦臉,連聲道歉。

小小的鬧劇轉瞬即過,擠進快餐店的旅客們左手甜筒可樂、右手炸雞漢堡,一個個不亦樂乎。

一張桌邊,衣著樸素的女人支著下巴,看著眼前的孩子們,忍不住笑道:“慢點兒吃,外面還有好多條街沒有逛呢。”

這個女人是北羅曼最初的居民之一,僥幸從暴雪季中生存下來,卻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悲痛消沈的日子過後,她在城中四處打聽,收養了不少失去父母的流浪兒。

養活這麽多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她想要讓這些孩子都能夠上學,騎士的大劍與盾牌、機械師的零件、醫師的藥草,魔法師的卷軸,都需要大把錢幣。

因此,即便有好幾份工作,家中的日子過得仍舊頗為貧苦節約,平時絕不會花錢去買外頭的食物。

“原來可樂是這個味道。”一個孩子擡起頭來,滿足地打了個嗝:“等我長大了、賺錢了,要買好多桶可樂,把家中的水缸都裝滿。”

女人好笑地點了點頭。

眼前的孩子們個個狼吞虎咽,她也有些嘴饞了,去給自己拿了一份外焦裏嫩的炸雞腿。

香酥微辣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難得嘗到這樣的美味,女人幸福地瞇起眼,忍不住偏了偏頭,註視窗外那一派熱鬧的景象。

下一秒,她的目光微微一頓,掠過那一棟棟房屋,在天空中停留。

一面五彩繽紛、隱隱發光的巨大彩旗在空中慢吞吞地挪動著,遠遠看去,那旗面上似乎鑲著一層金邊,中間還繡著好幾個大字。再仔細一看,便能看見那旗幟的上下左右有不少小黑點,在緩緩隨著旗面移動。

“……那是什麽東西?”

女人活了這麽久,從沒有見過如此詭異的畫面,忍不住驚呼出聲。有個稍微年長些的孩子循聲望來,好奇地湊到窗邊。

“西洛蘭女王,善良……這個詞好像是念仁慈吧?善良仁慈,品……品德高尚?”

那孩子困惑地撓了撓頭,“妖精……妖精後面的兩個字,我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這是什麽東西呀?”

【西洛蘭女王,善良仁慈,品德高尚,妖精摯友。】

龐大的彩旗在半空中飄揚,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在它四周的妖精們迎著空中的烈風,頭發都被吹得亂七八糟,卻仍在使勁帶著旗往前飛。

——索加爾大人說了,為了彰顯他們妖精對於女王陛下的感激,這面旗必須在女王進城之後一路伴隨著她,讓城裏的所有人都能夠看見。

只要將這面旗一路帶到莊園,他們就能迎來百年難遇的休息時間,痛痛快快地享受美食!

想到這裏,妖精們只覺得抓著旗的手臂充滿了力量,忍不住回過頭,看了安安穩穩在路上行駛的女王車架一眼。

……真可惜啊,他們想,女王陛下坐在車內,暫時看不到這份充滿了心意的禮物。

不過,等他們到了莊園,這面旗就會被獻給女王。到那時候,女王陛下的臉上一定會露出十分開心的表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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